中秋刚过我就写这么狠的,好像不太好……


“外面下雪了。”弗兰茨轻声对她说。伊莎贝拉有些吃力地转过眼睛看着他,于是他重复了一遍。

“很大的雪,很好看。”

皇后勉强笑了笑,她病了这么多年,苍白的脸上早就半点血色也没有,这一笑更显得有些凄凉。

“嗯。”最终她轻轻地应了一句,仅此而已。

后半夜的时候,风停了,天空微明,雪却下得更大了,从半透明的灰色云层里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没有了风的吹动,落得格外紧凑。霍夫堡宫的冬夜并不温暖,以往那位骄傲的统治者并不在意这些细节,然而随着伊莎贝拉皇后缠绵病榻多年,任那壁炉里的柴火烧得再旺盛,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暖意能够浸透她冰凉的肌肤。

“有空让海伦娜来陪陪你?”

弗兰茨难得陪在她的身边,握住她冰冷得没有半分生命气息的手,又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即便已经被时光和病痛折磨得有些脱了形,但伊莎贝拉的面容仍然能找到几分昔日的清秀与娟丽。

“不必麻烦了,她如今一个人在勃兰登堡……”她忽然闭上了眼睛,似是不忍再言,而弗兰茨显然也知道,提及这样的事情大概让她有些感伤了,便安慰地摸了摸她的手,她的眼角滑落两行清泪,绵绵无力地滑过她苍白而发皱的面庞,“陛下,何必这时候再惺惺作态呢?您也知道,我大概时日无多了,若是您还有任何要我做的,就一并说了吧。”

弗兰茨的语气轻柔得如同三月的风,熨帖而暖融:“怎么会呢?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是吗?”

皇后忽然笑了起来,她想要摇头,但此刻,摇头对她而言也已是十分劳累之事,费了半天力气,她也不过是轻轻地偏了偏头:“您对我大半生都未曾真心以待,到了我快要死的时候,也不肯真诚一些吗?”她挣扎着攥住皇帝的手,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攥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黯淡的蓝色眼睛里绽放出绝望而明亮的光彩,“您这样厌弃我,是因为太后反对您和波西米亚的尤塔公主。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这么多年,我作为您的妻子,可有半分失德之处?我将西西里献给您,为您抚育了三个儿女,我还能做些什么?”

弗兰茨面上的笑容逐渐敛去,轻轻一嗤,似是不能相信:“你是欧特维尔家族最后的继承人,西西里的女王,帝国的皇后,若论这世界上地位尊称,又有几个女人能和你相比?我就算不曾爱过你,可也从未亏待过你。所谓不甘心,也不过是你太过贪心,不肯满足而已。”

伊莎贝拉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而沉重,那声音如同错乱的鼓点,绝望地敲打着,那样前所未有的绝望,盘根错节占据了她行将碎裂的身心。

“您也有资格这样说我吗?”她喃喃道,失去血色的双唇如同枯败的蔷薇,“您与勃艮第公爵夫人出双入对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脸面?这就是您所谓的没有亏待我吗?”

弗兰茨望着她绝望的神情,忽然放缓了声音,俯下身子,略带神秘之色,在她耳边低语如昵喃:“那你呢?和我在一起的这么多年,你心中心心念念的难道不是另一个男人?就算我不介意,你对得起视你为挚友的海伦娜吗?”

伊莎贝拉闭上了眼睛:“多年来一直有流言说我与路德维希大公有私情,原来您也是这么想的。”她像是累极了,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是又如何?不过是卑微如尘埃的我在单方面仰慕罢了,可这对您又有什么损失?自己弃之如敝履的妻子在心中暗自爱慕自己的弟弟?陛下,一个人的愿望和野心不能太多,太多了,连上帝都不会庇佑的。您的眼中没有我,却也不允许我在心底爱着别人,若是论贪心和自私,可还真没人能比得上您。”

弗兰茨冷冷地笑了,但还是伸出手来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你今天说了太多话,累着了可不好,早些歇息吧。”

伊莎贝拉轻轻地嗯了一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他们之间的氛围忽又重新回到了那种诡异的平静。只是在弗兰茨就要转身离去的时候,伊莎贝拉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

“我其实并不后悔嫁给你,弗兰茨·霍亨斯陶芬。因为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就没有什么选择。”她睁着无神的眼睛看向苍白的屋顶,仿佛那里绽放着万千星辰,“天地之大,时空之远,容不下我的亲族。因为我们的罪孽,上帝让我的家族血脉断绝,如今只剩下我一人,这是我注定的命运。”

“只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

那些未曾有机会说出口的爱恋,终究还是在夜风的喧嚣中彼此错过。

弗兰茨怔了怔,明明是在温暖的室内,却像是有冷风猝不及防地扑进他的眼,扯动他的睫,那样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疼痛,如细碎的裂纹,渐渐蔓延开去。

他走出宫内,大片大片的雪从苍穹撕破的裂口中纷扬而落。那些雪片上似乎映着他熟悉的人,那些言笑晏晏的面容,却最终都湮没于土壤。母亲,尤塔,路德维希,瓦莱丽娅,伊莎贝拉……那些名字听起来如此陌生,就像它们背后并不是曾经与他的命运交织纠葛在一起的亲人与爱人一般。

那一刻天地苍茫,时空遥远,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中只剩下他自己独自一人站在辉煌华丽的霍夫堡宫前,然而他知道,即便是自己,也终将如同千百年的时光那样归为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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